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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風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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班長像腳下抹了油,抱著書突然轉身就跑了,弄得站著的兩個人還沒反應過來,人就已經沖出了教室。

”我還以為他這麽懂事,過來給我講數學題呢。”邊陽看著他背影,撐著頭笑了一聲,“還把我弄醒了。”

鐘雨不喜歡邊陽對這個班長的語氣,就像是對另一只狗的調教。

“我不是在給你補英語嗎。”

“英語和數學可不是一科。”邊陽把耷在身上的校服穿上了後,看了一眼鐘雨,“鐘老師不允許學生請教其他同學嗎?”

………..

邊陽下午回去上課的時候,那個班長囁囁嚅嚅的像是想說什麽。

“有話直說。”

男生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,邊陽懶得理他了,結果自己剛抽出根筆,他頭又湊到了跟前。

“那是你朋友嗎?”

邊陽反應了一下,才知道他說的是鐘雨:“嗯,怎麽?”

“我就是………”他想起剛剛的怪異,但又怕真的是自己眼瞎看錯了,隨後又搖了搖頭,“哦哦,我就是隨便問問。”

鐘雨說要幫他補英語就是真的在補,每天中午吃飯和午休的那段時間,自習室就像成了兩個人的秘密基地,因為平常這個時間段基本沒人過來,大部分人都是晚自習解決問題的時候才會去。鐘雨有空都會來抽查他給自己做的卡片上的單詞,午飯時間也都在陪著他做題講語法。

這段時間過得平淡,但是又不帶著多少暧昧,因為邊陽被作業折磨得實在是生不出旖旎的心思再去想這些,僅僅是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呆在一起好像就足夠了。

高三大小考試不斷,幾次成績下來後,邊陽的英語成績肉眼可見的馬上就要到及格線了。他現在就是個本科線擦邊的人,腦袋算聰明,但奈何擺爛時間太長,雖然學得倒是挺快,但是要補的東西太多了。

關鍵是本科線擦邊還沒什麽用,畢竟擦邊不一定能上本科,民辦的二本他也沒錢上。

因為現在必須上晚自習,所以邊陽都是晚上做完了作業才走,有的時候鐘雨從網吧回來會等他一起吃個飯,有的時候是他自己回去。

晚上的溫度還是沒有降下來,地面的熱度依然很明顯。邊陽扯了扯已經濕透了的領口,耳機裏是有些機械的女聲在念聽力的片段。晚風一吹,隨著自行車的速度,那點燥熱全部吹到了臉上。

他騎到院子門口的時候,裏面還亮著小燈。邊濤正側著身站在門前,手機熒屏的光照在他的臉上,一張臉看起來枯黃。

邊濤一聽到他推車進來的聲,就立馬收起了手機,即便是這一瞬間,邊陽也能註意到邊濤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換了個智能手機。

“回來了,陽陽?”

他斜了一眼邊濤捏在手裏的手機。

“………借的劉叔叔的,他有個多出來的,我就查個資料。”邊濤局促地摸了摸衣服口袋,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,“我怕你媽媽不願意借給我。”

劉叔叔是在餐館上班的一個叔叔,之前也捎過他們去a市。邊陽不想深究有幾句真話,他徑直打開了門,周怡春正在看電視劇,看到他回來後回頭望了一眼。

“今天你們劉老師給我打電話了。”

“說什麽?”

“說你這學期進步很大,上課沒睡覺了,在學校也不惹事了。”周怡春已經算很欣慰的了,“而且說你物理考了第十?英語這次八十多分?馬上就及格了啊。”

“…….我們班現在就剩二十幾個人。”

“那也不錯,好歹是前二分之一。”周怡春一直屬於鼓勵式教育的那種,無非是不想讓邊陽的精神更緊繃。

邊陽把書包甩到了沙發上,人癱在上面捏了捏太陽穴:“希望高考也這樣吧。”

“肯定可以的。”周怡春看起來像不太擔心的樣子,不過邊陽一直都覺得她給自己一種假裝輕松的感覺。

……….

他在下面和許止他們在手機上聊了會兒天,王世旦看了他這幾次成績還在誇他牛逼,說以後說不定他靠文化三個人還能去一所大學。

周怡春沒坐一會兒就上樓休息了。邊濤是後面才進來的,邊陽本來在廚房裏關著門在沖牛奶,順便吃了點餅幹,出來的時候邊濤好像去洗澡了,手機就放在門口的臺子上,估計以為他也上樓休息了所以才會這麽放松警惕。

這個手機看起來很新,不過像是翻新的二手,因為型號是前幾年的了。邊陽伸出手的時候猶豫了一會兒,最後還是沒忍住地按開了手機。洗澡的流水就在耳邊嘩啦啦的響,他本來以為邊濤會給手機上鎖,結果很輕易地就劃進了屏幕。

只是還沒關掉的網頁在映入眼簾的一瞬間,胸口就像被一記重錘砸下,整個人腦袋一片空白。

頁面上明晃晃的寫著肝癌保守治療能活多久,邊陽覺得自己點開歷史記錄的時候手都在抖,瀏覽器裏除了這條以外,還有好多相關搜索,不過大多都是在搜治療費用,以及治療成功的案例。

頁面裏還有邊濤和網絡醫生的對話,大致是他好幾年前就是肝硬化,一直喝酒熬夜沒註意身體,上次在z市中心醫院查已確診癌變中晚期,但是他本人除了牙齦和鼻子易流血以外,身體感覺沒有其他不適和病痛,問輕癥的話是否還有活著的希望,治療需要花費多少。

對面醫生也只是很官方地回覆建議他去大醫院檢查,不同的項目治療費用不一樣。

明明字都認識,可是眼裏卻像氤氳了一層霧,連再讀下去的勇氣都沒有。他知道邊濤肯定瞞著他們有什麽病,但自己卻從來沒朝癌癥的方向想過。

門裏的水流聲戛然而止,裏面很快就變成了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。邊陽整個人大腦還處於宕機的狀態,他立馬調回原界面鎖上了屏幕,甚至都沒註意到因為慌忙向上劃程序時藏在無痕瀏覽裏的博彩界面。

他調整了一下呼吸,握緊了拳頭面無表情地向樓上走,過了一會兒背後才傳來開門聲。

關上門躺上床的那一刻,邊陽看著天花板只覺得頭腦一片空白,剛剛在樓下聊天時隨口說的但卻是真正秉著期待的,以後能和他們上一個大學到現在看來十分嘲諷。

他從來沒覺得心這麽累過。癌癥和賭博最大的區別大概就是一個死了就結束了,而另一個則是無底洞,可本質上都是不斷地朝裏面砸鈔票,用血緣和至親兩個字來為對方兜底。

他真的出得去嗎?他出去又要花多少錢?如果他能走,真的就留周怡春一個人拖著這個家還要照顧一個患癌的人?他真的能做到這麽自私嗎?

邊陽有那麽一刻真想幹脆所有東西都毀滅吧,最好他從來沒出生過,也沒來到過這個家,最好他不曾享受過邊濤給過的感情,也沒有周怡春為自己扛下一切的愛,最好沒有認識那群真心的朋友,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鐘雨,至少這樣,他就不會對未來抱有一絲幻想。

外面傳來拖鞋啪嗒啪嗒的聲音,和隔壁開門時木門的吱呀聲。邊陽直直地盯著頭頂的燈光,瞪到眼睛都發澀、發紅卻都流不出一滴眼淚。

他想起了那天被砍時邊濤在幾近旁邊絕望的哭喊,心臟痛得像在抽搐。邊濤真的會死嗎?他能看到他去死嗎?如果他真的能看到,那他們為什麽還要替他還債挨打?

邊陽做了一個像陷進泥沼的夢,明明夢裏都是小時候的事,一家三口在一起平淡卻又幸福的日子,但是他卻覺得像被鬼壓了床,能感覺到外面的動靜,整個人卻又陷在裏面出不來,連呼吸都困難。

“邊陽,起床了,邊陽?”

周怡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直到她拍了幾下自己,邊陽才覺得整個人像從泥沼裏爬了出來。

“做噩夢了,你這個表情?怎麽今早鬧鈴都沒把你叫醒?”周怡春給他拉開了窗簾,“還好我今天出去得晚,一看時間平常你都下樓準備走了。”

陽光透進來那一瞬間,他就拿手遮住了眼睛。邊陽平覆了一下呼吸,看了眼床頭櫃上的時鐘:“沒睡好。”

“是不是睡晚了,都高三了睡眠還是很重要的。”

周怡春轉身正準備下樓,邊陽突然在背後叫了她一聲,她有些疑惑地回過了頭。

“他肝癌的事,你知道嗎?”

周怡春頓了頓,顯然沒想到他知道這些:“……你怎麽知道的。”

邊陽對周怡春的知道並不感到意外,只是他沒想過周怡春會一直瞞著自己,他沒說自己偷看了邊濤的手機:“我看到了,報告單。”

“他沒收嗎?”周怡春長嘆了口氣,轉而又恢覆了輕松的樣子,“沒事的,他沒什麽癥狀,只是輕微腹水,你讀你的書。”

“…….治療要多少錢?”

“你不用管,抽一次腹水也就百來元,不耽誤你以後出去的費用。”

邊陽不是傻子,當然知道癌癥治療保底都是幾十萬的費用起:“媽,你不用騙我。“

“我沒有騙你,他得不得病都不影響你出去,錢我早就存好了。”周怡春不太想談這些事,“我說過很多次,邊陽。你只管讀你的書向前走,其餘都不用管。”

“你為什麽不告訴我這些呢?”

“我告訴你有什麽用?誰也無法改變他就是知道自己得病才故意找上門的事實,誰也無法改變我想要你平平穩穩地離開這裏的事實。”

周怡春說完的時候,邊陽突然覺得一切都像是有跡可循,為什麽邊濤會提前回來找他們,為什麽邊濤會裝作老實的在他們身邊,無非就是到死了都要找個人給自己擦屁股善終。而周怡春對自己的愛太過明顯,明顯到邊濤拿準了周怡春為了自己不被人看不起,不被人說閑話所以才不會趕走他。

邊陽很早以前就痛恨過自己無能為力這件事,沒想到幾年過去了,依然什麽變化都沒有,他還是那個無法替周怡春分擔任何事的他。

中午午休的時候,鐘雨照常來幫他補習,不過他狀態很差,差到整個人看起來都像罩在一層灰蒙蒙的霧裏。高三的日子裏隨時要保持活力本身就很難,於現在的邊陽更是連裝的力氣都沒有,尤其是在鐘雨面前。

“發生了什麽嗎?”鐘雨拉上自習室的窗簾後,轉過身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,“你不舒服就停下。”

“沒。”邊陽心不在焉地答覆。

鐘雨走到他面前,一張臉雖然看起來很冷淡但是眼裏的關心卻不假:“我在這。”

邊陽點了根煙,校服松松垮垮地拉開露出裏面的短袖,室內只投進來了一點陽光,他整個人有一半都隱於陰影裏,說話時看不出情緒。

“他肝癌。”

邊陽斜了一眼就俯著身站在他面前的鐘雨,還沒有關上的窗戶吹開了簾子,吹卷了書頁,光把兩人的影子拉長映在了黑板上。

他向窗外看去,明明天上還掛著太陽,可是烏雲已經從兩邊飄來了,像是隨時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暴。

“我以前說,我總是學著向前看,可是我的前面在哪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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